父親李子瑜率團回鄉探親追憶     民革浙江省委會    2023年01月20日09:47

人物名片

口述人：李立中，出生於1930年，民革老黨員。其父李子瑜畢業於日本帝國大學，曾在國民政府外交部和寧波市警察大隊任職，去台后長期在台北市寧波同鄉會擔任重要職務。李立中長期在寧波市台聯會擔任主持日常工作的副秘書長，致力於兩岸宣傳。民革寧波市委會曾將其發表於台北《寧波同鄉》的文稿編輯為《甬台星語》出版，慶賀其九秩大壽。

李立中生命不息筆耕不輟。

整理人：汪校芳，民革浙江省委會祖統聯誼委員會委員，民革寧波市委會組織宣傳處處長。

蔣經國先生在生命的最后日子裡，做出了取消戒嚴、開放黨禁、開放民眾赴大陸探親的重要決策，並決定於1987年11月2日施行台灣民眾赴大陸探親的具體辦法。1988年4月，126位骨肉分離30多年的在台寧波人回鄉探親。這不只是兩岸親人的極大喜訊，也是一件對推動海峽兩岸交流交往產生重大影響的大事。

這個台北市寧波同鄉會返鄉探親團的團長，就是我的父親李子瑜先生。

父親其人

父親1906年出生於鎮海長石，早年畢業於日本帝國大學探礦冶金系。因國民政府外交部部長王正廷先生是我祖母的族兄，王正廷在寧波的房產都由我祖母看管，兄妹情深，因此父親學成回國后就隨王正廷這位舅父在外交部工作。“九·一八”事變后，王正廷辭去了外交部部長之職，父親也離開外交部到王正廷的四弟王正黻主管的全國礦務總辦，任遼寧八道壕煤礦工程師。東北淪陷后，王正廷先生把父親推薦給當時的寧波市警察局局長俞濟民，父親先后任寧波市警察局督察、刑警隊長等。期間，恰逢蔣經國母親毛福梅被日機炸死，父親代表寧波警方駐守溪口負責處理善后，獲奔喪在家的蔣經國先生賞識。

李子瑜先生。

1949年父親去台灣，棄政從商，任鑫記建設公司董事長。我與母親就留在寧波。母親吳玨畢業於上海音專，長期在甬江女中擔任鋼琴教師，也是教堂做禮拜時的琴師，是寧波鋼琴界的權威。父母情深義篤，父親在台灣一直沒有再婚。由於父親經歷豐富又性格豪爽，不但是台灣李氏宗親會的骨干成員，還長期在台北市寧波同鄉會、浙江同鄉會中擔任要職。

青年李立中。

兩岸關系一有鬆動，父親就設法與我們聯系，並寫信給他的好友廖承志，於1980年底把我從黑龍江八五二農場調回寧波，我們才母子團聚。我作為重點台屬，回鄉不久就成為寧波市政協委員，后由毛翼虎先生介紹加入了民革組織。

李立中發表的部分稿件。

有關方面要我積極寫信做好父親的工作。通過毛翼虎等先生的指點，我實事求是告知家裡和他當年老友的情況，如當年任國民黨奉化縣黨部書記長的毛翼虎先生，現在擔任了寧波市政協副主席、民革寧波市委會主委，得到充分的信任和尊重﹔曾任鄞縣縣黨部書記長的沈明才先生，特赦后享受退休待遇，現擔任市政協常委﹔甬江女中校長沈貽薌先生擔任奉化縣政協委員﹔解放初被鎮壓的麻起，兩個女兒也從和豐紡織廠退休，安度晚年，兒子仍在公安部門工作。這些介紹，使我父親逐步認識到現在政策的正確，回信中常常有這方面的感想。加上他們一起去台的人士，不少已寂寞去世，其他人也都年事已高，思鄉思親之情愈加強烈，常常聚在一起談論家鄉，打聽親人情況。當我寄去我母親在修繕一新的蔣母墓前的照片后，在台親友互相傳閱，無不感慨興奮。我還與父親相互配合，在寧波和台灣找到失散的親人20多起。

父子相見

由於歷史原因，在台灣的寧波籍人士不但數量多，其中的中上層人士更多。由於海峽兩岸長期的片面宣傳，導致誤解頗深，去台人員返鄉探親有共同顧慮：一是顧慮台灣當局。回鄉探親自然免不了要與家鄉人接觸，如果返台后被當局安上一個“通共”的罪名，后果極其嚴重﹔二是顧慮大陸。如我父親曾任寧波市警察局刑警隊長，回大陸后會否被算老賬甚至被鎮壓？針對去台人員的思想顧慮，寧波有關方面於1987年10月組建了一個民間團體——寧波市台胞台屬聯誼會，毛翼虎先生為首任會長，我擔任駐會副秘書長。去台人員返鄉探親隻與寧波市台聯會聯系溝通，不與黨政部門接觸，以消除他們擔心被台灣當局安上“通共”罪名的顧慮。雖然如此，我那年已82歲的老父親，還是做了充分防范：法不罰眾，他要組織一個陣容足夠大的返鄉探親團，自任團長，這樣台灣當局不可能給這麼一大批人定性“通共”，而大陸方面即使要算舊賬，也要考慮國際輿論的影響。

在台人員與親人相見的迫切之情，加上父親的威望和號召力，1988年4月，以父親為團長的由126名團員組成的台北市寧波同鄉會返鄉探親團，開始了返鄉之旅。我以市台聯會副秘書長的身份負責接待，接受媒體採訪﹔民革市委會機關干部全程參與﹔寧波市台辦領導全程協調，但不亮身份﹔時任民革浙江省委會主委何志斌、副主委曹天戈到杭州機場迎接。探親團到寧波亞洲華園飯店用餐后，各縣區派車與親戚代表一起分送到各自家鄉。

1988年4月2日，台北市寧波同鄉會返鄉探親團在理事李子瑜先生（中）帶領下首次返回分離近40年的故鄉探親。圖為返鄉探親團團員步出寧波火車站。

台灣當局開放探親的是“民眾”，不允許“高官”赴大陸探親。與父親交往的很多鄉友都是“高官”，這次家鄉之行，父親還肩負著這些“高官”鄉友的沉甸甸托付。一些“高官”由於身份關系，要求父親以口信轉述給寧波的親人。父親在中共寧波市委統戰部、民革寧波市委會和寧波市台胞台屬聯誼會的協調陪同下，往來奔波，忙得不可開交。

李子瑜與李立中父子相見。

應蔣經國先生后人之托，父親專程至桃坑、魚鱗岙、摩訶殿祭掃了蔣介石父親蔣肅庵墓、母親王採玉墓和蔣經國母親毛福梅墓，並把能拍的照片都攝下來，帶給他們﹔俞濟時在台北的妹妹俞領菊，和時任台灣地區“總統府”主計處課長的俞濟民之子俞佩瑤一起，要求父親這次返鄉務必去奉化，除了給家園、祖墳多拍照片，聊解她們思念之外，還要我父親想方設法尋找俞佩瑤早年失散的妹妹俞小嬋﹔民革浙江省委會副主委曹天戈原是國民革命軍中將，他在台灣的兩位夫人一定要我父親把對丈夫的思念之情傳達到﹔鎮海的蔣思豫先生，三十歲不到就是文官少將，他在台灣的長子也請我父親捎來了口信﹔象山人徐培根是國民革命軍二級上將，國民政府國防部次長，曾任台灣國防大學校長，其弟是左聯五烈士之一的殷夫（徐祖華）。父親受這位老友之托專程趕往象山，探望其親人和故居﹔父親還專程到象山南田島看望慰問了台灣當局開放民眾赴大陸探親之前，通過漁船潛回家鄉的四位老兵。他們違背了台灣當局的相關法律，被取消了退休金，父親發起捐款給他們的晚年生活以資助﹔甚至於剛剛接任台灣地區領導人的李登輝，為了拉攏各方穩固自己的地位，自稱是隴西李氏之后，也請父親設法把他的手跡“隴西堂”送到甘肅渭水河畔……

這126人的探親之旅，留下了很多故事。象山顧先生的父親就是探親隊伍中的一員，從來沒有接觸過外幣的顧先生，不知道怎樣才能把父親留下的7000美元換成人民幣。到上海私下兌換時被上海警方查獲，作為“倒賣外匯擾亂金融”予以沒收和拘留。這個案子就是我去上海妥然解決的。

這次台北市寧波同鄉會返鄉探親之旅，不但在寧波城鄉引起了巨大轟動，通過浙江電視台的現場播報和相互間口口相傳，對相隔三十多年的海峽兩岸同胞消除顧慮、促進兩岸交流交往起到了很好的樣板和推動作用。

父親在這次返鄉探親之旅結束回到台灣后，處理掉他的公司，回寧波定居，葉落歸根。

作者：民革浙江省委會 攝影：民革浙江省委會 核稿：劉丹萍